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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二十二 列传第十四

  李元忠 卢文伟 李义深

  李元忠,赵郡柏人人也。曾祖灵,魏定州刺史、巨鹿公。祖恢,镇西将军。父显甫,安州刺史。元忠少厉志操,居丧以孝闻。袭爵平棘子。魏清河王怿为司空,辟为士曹参军。迁太尉,复启为长流参军。怿后为太傅,寻被诏为营构明堂大都督,又引为主簿。元忠粗览史书及阴阳数术,解鼓筝,兼好射弹,有巧思。遭母忧,去任。未几,相州刺史、安乐王鉴请为府司马,元忠以艰忧,固辞不就。

 

  初,元忠以母老多患,乃专心医药,研习积年,遂善于方技。性仁恕,见有疾者,不问贵贱,皆为救疗。家素富实,其家人在乡,多有举贷求利,元忠每焚契免责。乡人甚敬重之。魏孝明时,盗贼蜂起,清河有五百人西戍,还经南赵郡,以路梗共投元忠。奉绢千匹,元忠唯受一匹,杀五羊以食之,遣奴为导,曰:“若逢贼,但道李元忠遣送。”奴如其言,贼皆舍避。

 

  永安初,就拜南赵郡太守,以好酒,无政绩。值洛阳倾覆,庄帝幽崩,元忠弃官还家,潜图义举。会高祖率众东出,便自往奉迎。乘露车,载素筝浊酒以见高祖,因进从横之策,备陈诚款,深见嘉纳。时刺史尔朱羽生阻兵据州,元忠先聚众于西山,仍与大军相合,擒斩羽生。即令行殷州事。中兴初,除中军将军、卫尉卿。二年,转太常卿、殷州大中正。后以从兄瑾年长,以中正让之。寻加征南将军。武帝将纳后,即高祖之长女也,诏元忠与尚书令元罗致娉于晋阳。高祖每于宴席论叙旧事,因抚掌欣笑云:“此人逼我起兵。”赐白马一匹。元忠戏谓高祖曰:“若不与侍中,当更觅建义处。”高祖答曰:“建义处不虑无,止畏如此老翁不可遇耳。”元忠曰:“止为此翁难遇,所以不去。”因捋高祖须而大笑。高祖亦悉其雅意,深相嘉重。后高祖奉送皇后,仍田于晋泽,元忠马倒被伤,当时殒绝,久而方苏。高祖亲自抚视。其年,封晋阳县伯,邑五百户。后以微谴失官。时朝廷离贰,义旗多见猜阻。斛斯椿等以元忠淡于荣利,又不以世事经怀,故不在嫌嫉之地。寻兼中书令。

 

  天平初,复为太常。后加骠骑将军。四年,除使持节、光州刺史。时州境灾俭,人皆菜色,元忠表求赈贷,俟秋征收。被报,听用万石。元忠以为万石给人,计一家不过升斗而已,徒有虚名,不救其弊,遂出十五万石以赈之。事讫表陈,朝廷嘉而不责。兴和末,拜侍中。

 

  元忠虽居要任,初不以物务干怀,唯以声酒自娱,大率常醉,家事大小,了不关心。园庭之内,罗种果药,亲朋寻诣,必留连宴赏。每挟弹携壶,敖游里闬,遇会饮酌,萧然自得。常布言于执事云:“年渐迟暮,志力已衰,久忝名官,以妨贤路。若朝廷厚恩,未便放弃者,乞在闲冗,以养余年。”武定元年,除东徐州刺史,固辞不拜。乃除骠骑大将军、仪同三司。曾贡世宗蒲桃一盘。世宗报以百练缣,遗其书曰:“仪同位亚台铉,识怀贞素,出藩入侍,备经要重。而犹家无担石,室若悬磬,岂轻财重义,奉时爱己故也。久相嘉尚,嗟咏无极,恒思标赏,有意无由。忽辱蒲桃,良深佩带。聊用绢百匹,以酬清德也。”其见重如此。孙腾、司马子如尝共诣元忠,见其坐树下,拥被对壶,庭室芜旷。谓二公曰:“不意今日披藜藿也。”因呼妻出,衣不曳地。二公相顾叹息而去,大饷米绢衣服,元忠受而散之。三年,复以本官领卫尉卿。其年卒于位,年六十。诏赠缣布五百匹,使持节、督定冀殷幽四州诸军事、大将军、司徒、定州刺史,谥曰敬惠。初,元忠将仕,梦手执炬火入其父墓,中夜惊起,甚恶之。旦告其受业师,占云:“大吉,此谓光照先人,终致贵达矣。”子搔嗣。

 

  搔,字德况,少聪敏,有才艺,音律博弈之属,多所通解。曾采诸声,别造一器,号曰八絃,时人称其思理。起家司徒行参军。累迁河内太守,百姓安之。入为尚书仪曹郎。天保八年卒。

 

  元忠族弟密,字希邕,平棘人也。祖伯膺,魏东郡太守,赠幽州刺史。父焕,治书侍御史、河内太守,赠青州刺史。密少有节操,属尔朱兆杀逆,乃阴结豪右,与渤海高昂为报复之计。属高祖出山东,密以兵从举义,遥授并州刺史,封容城县侯,邑四百户。尔朱兆至广阿,高祖令密募殷、定二州兵五千人镇黄沙、井陉二道。及兆韩陵败还晋阳,随军平兆。高祖乃以薛循义行并州事,授密建州刺史。又除襄州刺史。在州十余年,甚得安边之术,威信闻于外境。高祖频降手书劳问,并赐口马。侯景外叛,诱密执之,授以官爵。景败归朝,朝廷以密从景非元心,不之罪也。天保初,以旧功授散骑常侍,复本爵县侯,卒。赠殿中尚书、济州刺史。密性方直,有行检。因母患积年,得名医治疗,不愈,乃精习经方,洞晓针药,母疾得除。当世皆服其明解,由是亦以医术知名。魏末行护军司马、武邑太守。天保初,司空长史。大宁、武平中,清河、广平二郡守,银青光禄大夫。齐亡后卒。子道谦,武平中,侍御史。道谦弟道贞,南青州司马,为逆贼邢杲所杀。赠北徐州刺史。

 

  元忠宗人愍,字魔怜,形貌魁杰,见异于时。少有大志,年四十,犹不仕州郡,唯招致奸侠,以为徒侣。孝昌之末,天下兵起,愍潜居林虑山,观候时变。贼帅鲜于修礼、毛普贤作乱,诏遣大都督长孙稚讨之。稚素闻愍名,召兼帐内统军。军达呼沱,贼来逆战,稚军为贼所败,愍遂归家。安乐王元鉴为北道大行台,至邺,以贼众盛强,未得前。遣使征愍,表授武骑常侍、假节、别将,镇邺城东郭。葛荣之围信都,余党南抄,阳平以北,皆为贼有。鉴命愍为前驱,别讨之,颇有斩获。及鉴谋逆,愍乃诈患暴风,鉴信之,因此得免。未几,大都督源子邕屯安阳,大都裴衍屯邺城,西讨鉴。愍弃家口奔子邕,仍被征赴洛,除奉车都尉,持节镇汁河。汁河在邺之西北,重山之中,并、相二州交境。以葛荣南逼,故用愍镇之。荣遣其叔乐陵王葛苌率精骑一万击愍,愍据险拒战,苌不得前。尔朱荣至东关,愍乃见荣。荣欲分贼势,遣愍别道向襄国,袭贼署广州刺史田怙军。愍未至襄国,已擒葛荣。即表授愍建忠将军。分广平易阳、襄国,南赵郡之中丘三县为易阳郡,以愍为太守。赐爵襄国侯。

 

  永安末,假平北将军、持节、当郡大都督,迁乐平太守。未之郡,洛京倾覆,愍率所部西保石门山。潜与幽州刺史刘灵助及高昂兄弟、安州刺史卢曹等同契义举。助败,愍遂入石门。高祖建义,以书招愍,愍奉书,拥众数千人以赴高祖,高祖亲迎之。除使持节、征南将军、都督相州诸军事、相州刺史,兼尚书西南道行台、当州都督。令愍率本众西还旧镇,高祖亲送之。愍至乡,据马鞍山,依险为垒,征粮集兵,以为声势。尔朱兆出井陉,高祖破兆于广阿。愍统其本众,屯故城以备尔朱兆。相州既平,命愍还邺,除西南道行台都官尚书,复屯故城。尔朱兆等将至,高祖征愍参守邺城。

 

  太昌初,除太府卿。后出为南荆州刺史、当州大都督。此州自孝昌以来,旧路断绝,前后刺史皆从间道始得达州。愍勒部曲数千人,径向悬瓠,从北阳复旧道,且战且前三百余里,所经之处,即立邮亭,蛮左大服。梁遣其南司州刺史任思祖、随郡太守桓和等率马步三万,兼发边蛮,围逼下溠戍。愍躬自讨击,破之。诏加车骑将军。愍于州内开立陂梁,溉稻千余顷,公私赖之。转行东荆州,仍除骠骑将军、东荆州刺史、当州大都督,加散骑常侍。天平二年卒。赠使持节、定殷二州军事、仪同、定州刺史。

 

  元忠族叔景遗,少雄武有胆力,好结聚亡命,共为劫盗,乡里每患之。永安末,其兄南巨鹿太守无为以赃罪为御史纠劾,禁于州狱。景遗率左右十余骑,诈称台使,径入州城,劫无为而出之。州军追讨,竟不能制。由是以侠闻。及高祖举义于信都,景遗赴于军门。高祖素闻其名,接之甚厚。命与元忠举兵于西山,仍与大军俱会,擒刺史尔朱羽生。以功除龙骧将军,昌平县公,邑八百户。尔朱兆来伐,又力战有功,除使持节、大都督、左将军。太昌初,进爵昌平郡公,增邑三百户,加车骑将军。天平初,出为颍州刺史。未几,为前颍川太守元洪威所袭杀。赠侍中、殷沧二州军事、大将军、开府、殷州刺史。子伽林袭。

 

  卢文伟,字休族,范阳涿人也。为北州冠族。父敞,出后伯假。文伟少孤,有志尚,颇涉经史,笃于交游,少为乡闾所敬。州辟主簿。年三十八,始举秀才。除本州平北府长流参军,说刺史裴俊按旧迹修督亢陂,溉田万余顷,民赖其利,修立之功,多以委文伟。文伟既善于营理,兼展私力,家素贫俭,因此致富。孝昌中,诏兼尚书郎中,时行台常景启留为行台郎中。及北方将乱,文伟积稻谷于范阳城,时经荒俭,多所赈赡,弥为乡里所归。寻为杜洛周所虏。洛周败,复入葛荣,荣败,归家。时韩楼据蓟城,文伟率乡闾屯守范阳,与楼相抗。乃以文伟行范阳郡事。防守二年,与士卒同劳苦,分散家财,拯救贫乏,莫不人人感说。尔朱荣遣将侯深讨楼,平之,文伟以功封大夏县男,邑二百户,除范阳太守。深乃留镇范阳。及荣诛,文伟知深难信,乃诱之出猎,闭门拒之。深失据,遂赴中山。

 

  庄帝崩,文伟与幽州刺史刘灵助同谋起义。灵助克瀛州,留文伟行事,自率兵赴定州,为尔朱荣将侯深所败,文伟弃州,走还本郡,仍与高乾邕兄弟共相影响。属高祖至信都,文伟遣子怀道奉启陈诚,高祖嘉纳之。中兴初,除安东将军、安州刺史。时安州未宾,仍居帅任,行幽州事,加镇军、正刺史。时安州刺史卢曹亦从灵助举兵,助败,因据幽州降尔朱兆,兆仍以为刺史,据城不下。文伟不得入州,即于郡所为州治。太昌初,迁安州刺史,累加散骑常侍。天平末,高祖以文伟行东雍州事,转行青州事。

 

  文伟性轻财,爱宾客,善于抚接,好行小惠,是以所在颇得人情,虽有受纳,吏民不甚苦之。经纪生资,常若不足,致财积聚,承候宠要,饷遗不绝。兴和三年卒于州,年六十。赠使持节、侍中、都督定瀛殷三州军事、司徒、尚书左仆射、定州刺史,谥曰孝威。

 

  子恭道,性温良,颇有文学。州辟主簿。李崇北征,以为开府墨曹参军。自文伟据范阳,屡经寇难,恭道常助父防守。七兵尚书郭秀素与恭道交款,及任事,每称荐之,高祖亦闻其名。天平初,特除龙骧将军、范阳太守。在郡有德惠。先文伟卒。赠使持节、都督幽平二州军事、幽州刺史、度支尚书,谥曰定。

 

  子询祖,袭祖爵大夏男。有术学,文章华靡,为后生之俊。举秀才入京。李祖勋尝宴文士,显祖使小黄门敕祖勋曰:“茹茹既破,何故无贺表?”使者伫立待之。诸宾皆为表,询祖俄顷便成。后朝廷大迁除,同日催拜。询祖立于东止车门外,为二十余人作表,文不加点,辞理可观。

 

  询祖初袭爵封大夏男,有宿德朝士谓之曰:“大夏初成。”应声答曰:“且得燕雀相贺。”天保末,以职出为筑长城子使。自负其才,内怀郁怏,遂毁容服如贱役者,以见杨愔。愔曰:“故旧皆有所縻,唯大夏未加处分。”询祖厉声曰:“是谁之咎!”既至役所,作《筑长城赋》,其略曰:“板则紫柏,杵则木瓜,何斯材而斯用也?草则离离靡靡,缘岗而殖,但使十步而有一芳,余亦何辞间于荆棘。”邢邵曾戏曰:“卿少年才学富盛,戴角者无上齿,恐卿不寿。”对曰:“询祖初闻此言,实怀恐惧,见丈人苍苍在鬓,差以自安。”邵甚重其敏赡。既有口辩,好臧否人物,尝语人曰:“我昨东方未明,过和氏门外,已见二陆两源,森然与槐柳齐列。”盖谓彦师、仁惠与文宗、那延也,邢邵盛誉卢思道,以询祖为不及。询祖曰:“见未能高飞者借其羽毛,知逸势冲天者剪其翅翮。”谤毁日至,素论皆薄其为人。长广太守邢子广目二卢云:“询祖有规检祢衡,思道无冰棱文举。”后颇折节。历太子舍人、司徒记室,卒官。有文集十卷,皆致遗逸。尝为赵郡王妃郑氏制挽歌词,其一篇云:“君王盛海内,伉俪尽寰中。女仪掩郑国,嫔容映赵宫。春艳桃花水,秋度桂枝风。遂使丛台夜,明月满床空。”

 

  恭道弟怀道,性轻率好酒,颇有慕尚,以守范阳勋,出身员外散骑侍郎。文伟遣奉启诣高祖。中兴初,加平西将军、光禄大夫。元象初,行台薛琡表行平州事,征赴霸府。兴和中,行汾州事。怀道家预义举,高祖亲待之,出为乌苏镇城都督,卒官。

 

  怀道弟宗道,性粗率,重任侠。历尚书郎、通直散骑常侍,后行南营州刺史。尝于晋阳置酒,宾游满坐。中书舍人马士达目其弹箜篌女妓云:“手甚纤素。”宗道即以此婢遗士达,士达固辞,宗道便命家人将解其腕,士达不得已而受之。将赴营州,于督亢陂大集乡人,杀牛聚会。有一旧门生酒醉,言辞之间,微有疏失,宗道遂令沉之于水。后坐酷滥除名。

 

  文伟族人勇,字季礼,父璧,魏下邳太守。勇初从兄景裕俱在学,其叔同称之曰:“白头必以文通,季礼当以武达,兴吾门在二子也。”幽州反者仆骨那以勇为本郡范阳王,时年十八。后葛荣作乱,又以勇为燕王。

 

  义旗之起也,卢文伟召之,不应。尔朱灭后,乃赴晋阳。高祖署勇丞相主簿。属山西霜俭,运山东乡租输,皆令载实,违者治罪,令勇典其事。琅邪公主虚僦千余车,勇绳劾之。公主诉于高祖,而勇守法不屈。高祖谓郭秀曰:“卢勇懔懔有不可犯之色,真公直人也,方当委之大事,岂直纳租而已。”迁汝北太守,行陕州事,转行洛州事。

 

  元象元年,官军围广州,数旬未拔。行台侯景闻西魏救兵将至,集诸将议之。勇进观形势,于是率百骑,各笼一匹马。至大隗山,知魏将李景和率军将至。勇多置幡旗于树头,分骑为十队,鸣角直前,擒西魏仪同程华,斩仪同王征蛮,驱马三百匹,通夜而还。广州守将骆超以城降,高祖令勇行广州事。

 

  以功授仪同三司、阳州刺史,镇宜阳。叛民韩木兰、陈忻等常为边患,勇大破之。启求入朝,高祖赐勇书曰:“吾委卿阳州,唯安枕高卧,无西南之虑矣。但依朝廷所委,表启宜停。卿之妻子任在州住,当使汉儿之中无在卿前者。”武定二年卒,年三十二。勇有马五百匹,缮造甲仗六车,遗启尽献之朝廷。赙物之外,别赐布绢四千匹。赠司空、冀州刺史,谥曰武贞侯。

 

  李义深,赵郡高邑人也。祖真,魏中书侍郎。父绍宗,殷州别驾。义深学涉经史,有当世才用。解褐济州征东府功曹参军,累加龙骧将军。义旗初,归高祖于信都,以为大行台郎中。中兴初,除平南将军、鸿胪少卿。义深见尔朱兆兵盛,遂叛高祖奔之。兆平,高祖恕其罪,以为大丞相府记室参军。累迁左光禄大夫、相府司马,所经称职。转并州长史。时刺史可朱浑道元不亲细务,民事多委义深,甚济机速。复为大丞相司马。武定中,除齐州刺史,好财利,多所受纳。天保初,行郑州事,转行梁州事,寻除散骑常侍,为阳夏太守。段业告其在州聚敛,被禁止,送梁州穷治,未竟。三年,遇疾,卒于禁所,年五十七。

 

  子騊駼,有才辩,尚书郎、邺县令,武平初,兼通直散骑常侍。聘陈,为陈人所称。后为寿阳道行台左丞,与王琳等同陷。周末逃归。开皇初,永安太守。卒于绛州长史。

 

  子正藻,明敏有才干。武平末,仪同开府行参军、判集书省事。以父騊駼没陈,正藻便谢病解职,忧思毁瘠,居处饮食若在丧之礼,人士称之。隋开皇中,历尚书工部员外郎、盩厔县令。卒于宜州长史。

 

  騊駼弟文师,中书舍人、齐郡太守。

 

  义深兄弟七人,多有学尚。第二弟同轨,以儒学知名。第六弟,稚廉别有传。

 

  义深族弟神威。曾祖融,魏中书侍郎,神威幼有风裁,传其家业,礼学粗通义训。又好音乐,撰集《乐书》,近于百卷。魏武之末,尚书左丞。天保初卒。赠信州刺史。

 

  史臣曰:元忠本自素流,有闻教义,人伦之誉,未以纵横许之。属庄帝幽崩,群胡矫擅,士之有志力者皆望勤王之师。及高祖东辕,事与心会,一遇雄姿,遂沥肝胆,以石投水,岂徒然哉?既享功名,终知止足,进退之道,有可观焉。文伟望重地华,早有志尚,间关夷险之际,终遇英雄之主,虽礼秩未弘,亦为佐命之一。询祖词情艳发,早著声名,负其才地,肆情矜矫,京华人士,莫不畏其舌端。任遇未闻,弱年夭逝,若得终介眉寿,通塞未可量焉。

 

  赞曰:晋阳、大夏,抱质怀文。蹈仁履义,咸会风云。卢婴货殖,李厌嚣氛。始终之操,清浊斯分。义深参赞,有谢忠勤。

卷二十三 列传第十五

  ◎魏兰根 崔忄夌(子瞻)

  魏兰根,巨鹿下曲阳人也。父伯成,魏中山太守。兰根身长八尺,仪貌奇伟,泛览群书,诵《左氏传》、《周易》,机警有识悟。起家北海王国侍郎,历定州长流参军。丁母忧,居丧有孝称。将葬常山郡境,先有董卓祠,祠有柏树。兰根以卓凶逆无道,不应遗祠至今,乃伐柏以为椁材。人或劝之不伐,兰根尽取之,了无疑惧。遭父丧,庐于墓侧,负土成坟,忧毁殆于灭性。后为司空、司徒二府记室参军,转夏州平北府长史,入为司徒掾,出除本郡太守,并有当官之能。

 

  正光末,尚书令李崇为本郡都督,率众讨茹茹,以兰根为长史。因说崇曰:“缘边诸镇,控摄长远。昔时初置,地广人稀,或征发中原强宗子弟,或国之肺腑,寄以爪牙。中年以来,有司乖实,号曰府户,役同厮养,官婚班齿,致失清流。而本宗旧类,各各荣显,顾瞻彼此,理当愤怨。更张琴瑟,今也其时,静境宁边,事之大者。宜改镇立州,分置郡县,凡是府户,悉免为民,入仕次叙,一准其旧,文武兼用,威恩并施。此计若行,国家庶无北顾之虑矣。”崇以秦闻,事寝不报。军还,除冠军将军,转司徒右长史,假节,行豫州事。

 

  孝昌初,转岐州刺史。从行台萧宝寅讨破宛川,俘其民人为奴婢,以美女十人赏兰根。兰根辞曰:“此县界于强虏,皇威未接,无所适从,故成背叛。今当寒者衣之,饥者食之,奈何将充仆隶乎?”尽以归其父兄。部内麦多五穗,邻州田鼠为灾,犬牙不入岐境。属秦陇反叛,萧宝寅败于泾州,高平虏贼逼岐州,州城民逼囚兰根降贼。宝寅至雍州,收辑散亡,兵威复振,城民复斩贼刺史侯莫陈仲和,推兰根复任。朝廷以兰根得西土人心,加持节、假平西将军、都督泾岐东秦南岐四州军事,兼四州行台尚书。寻入拜光禄大夫。

 

  孝昌末,河北流人南渡,以兰根兼尚书,使齐、济、二兖四州安抚,并置郡县。河间邢杲反于青、兖之间,杲,兰根之甥也,复诏兰根衔命慰劳。杲不下,仍随元天穆讨之。还,除太府卿,辞不拜。转安东将军、中书令。

 

  庄帝之将诛尔朱荣也,兰根闻其计,遂密告尔朱世隆。荣死,兰根恐庄帝知之,忧惧不知所出。时应诏王道习见信于庄帝,兰根乃托附之,求得在外立功。道习为启闻,乃以兰根为河北行台,于定州率募乡曲,欲防井陉。时尔朱荣将侯深自范阳趣中山,兰根与战,大败,走依渤海高乾。属乾兄弟举义,因在其中。高祖至,以兰根宿望,深礼遇之。中兴初,加车骑大将军、尚书右仆射。及高祖将入洛阳,遣兰根先至京师。时废立未决,令兰根观察魏前废帝。帝神采高明,兰根恐于后难测,遂与高乾兄弟及黄门崔忄夌同心固请于高祖,言废帝本是胡贼所推,今若仍立,于理不允。高祖不得已,遂立武帝。废帝素有德业,而为兰根等构毁,深为时论所非。

 

  太昌初,除仪同三司,寻加开府,封巨鹿县侯,邑七百户。启授兄子同达。兰根既预义勋,位居端揆,至是始叙复岐州勋,封永兴县侯,邑千户。高乾之死,兰根惧,去宅,避于寺。武帝大加谴责,兰根忧怖,乃移病解仆射。天平初,以病笃上表求还乡里。魏帝遣舍人石长宣就家劳问,犹以开府仪同,门施行马,归于本乡。二年卒,时年六十一。赠冀定殷三州军事、定州刺史、司徒公、侍中,谥曰文宣。兰根虽以功名自立,然善附会,出处之际,多以计数为先,是以不为清论所许。

 

  长子相如,秘书郎中。以建义勋,寻加将军。袭父爵,迁安东将军、殷州别驾,入为侍御史。武定三年卒。次子敬仲。肃宗时,佐命功臣配享,而不及兰根。敬仲表诉,帝以诏命既行,难于追改,擢敬仲为祠部郎中。卒于章武太守。

 

  兰根族弟明朗,颇涉经史,粗有文性。累迁大司马府法曹参军,兼尚书金部郎中。元颢入洛阳,明朗为南道行台郎中,为颢所擒。后弃颢逃还,除龙骧将军、中散大夫,赐爵巨鹿侯。永安末,兰根为河北行台,引明朗为左丞。及兰根中山之败,俱归高祖。中兴初,拜抚军将军,出为安德太守。后转卫将军、右光禄大夫、定州大中正。武定初,为显祖谘议参军。出为平阳太守,为御史所劾,因被禁止。遇病卒。

 

  明朗从弟恺,少抗直有才辩。魏末,辟开府行参军,稍迁尚书郎、齐州长史。天保中,聘陈使副。迁青州长史,固辞不就。杨愔以闻,显祖大怒,谓愔云:“何物汉子,我与官不肯就!明日将过,我自共语。”是时显祖已失德,朝廷皆为之惧,而恺情貌坦然。显祖切责之,仍云:“死与长史孰优,任卿选一处。”恺答云:“能杀臣者是陛下,不受长史者是愚臣,伏听明诏。”显祖谓愔云:“何虑无人作官职,苦用此汉何为,放其还家,永不收采。”由是积年沉废。后遇杨愔于路,微自披陈。杨答曰:“发诏授官,咸由圣旨,非选曹所悉,公不劳见诉。”恺应声曰:“虽复零雨自天,终待云兴四岳。公岂得言不知?”杨欣然曰:“此言极为简要,更不须多语。”数日,除霍州刺史。在职有治方,为边民悦服。大宁中,卒于胶州刺史。

 

  恺从子彦卿,魏大司农季景之子。武平中,兼通直散骑常侍,聘陈使副。

 

  彦卿弟淡,学识有词藻。武平初,殿中御史,迁中书舍人,待诏文林馆。隋开皇中,太子舍人、著作郎。撰《后魏书》九十二卷,甚得史体,时称其善云。

 

  崔忄夌,字长孺,清河东武城人也。父休,魏七兵尚书,赠仆射。忄夌状貌伟丽,善于容止,少有名望,为当时所知。初为魏世宗挽郎,释褐太学博士。永安中,坐事免归乡里。高祖于信都起义,忄夌归焉。高祖见之,甚悦,以为谘议参军。寻除给事黄门侍郎,迁将军、右光禄大夫。高祖入洛,议定废立。太仆綦俊盛称普泰王贤明,可以为社稷主。忄夌曰:“若其明圣,自可待我高王,徐登九五。既为逆胡所立,何得犹作天子。若从俊言,王师何名义举?”由是中兴、普泰皆废,更立平阳王为帝。以建义功,封武城县公,邑一千四百户,进位车骑大将军、左光禄大夫,仍领黄门郎。

 

  忄夌居门下,恃预义旗,颇自矜纵。寻以贪污为御史纠劾,因逃还乡里,遇赦始出。高祖以忄夌本预义旗,复其黄门。天平初,为侍读,监典书。寻除徐州刺史,给广宗部曲三百、清河部曲千人。忄夌性豪慢,宠妾冯氏,假其威刑,恣情取受,风政不立。初忄夌为常侍,求人修起居注。或曰:“魏收可。”忄夌曰:“收轻薄徒耳。”更引祖鸿勋为之。既居枢要,又以卢元明代收为中书郎,由是收衔之。及收聘梁,过徐州,忄夌备刺史卤簿而送之,使人相闻魏曰:“勿怪仪卫多,稽古之力也。”收报曰:“白崔徐州,建义之勋,何稽古之有!”忄夌自以门阀素高,特不平此言。收乘宿憾,故以挫之。罢州,除七兵尚书、清河邑中正。

 

  赵郡李浑尝宴聚名辈,诗酒正欢哗,忄夌后到,一坐无复谈话者。郑伯献叹曰:“身长八尺,面如刻画,謦咳为洪钟响,胸中贮千卷书,使人那得不畏服!”

 

  忄夌每以籍地自矜,谓卢元明曰:“天下盛门,唯我与尔,博崔赵李,何事者哉!”崔暹闻而衔之。高祖葬后,忄夌又窃言:“黄颔小儿堪当重任不?”暹外兄李慎以忄夌言告暹。暹启世宗,绝忄夌朝谒。忄夌要拜道左,世宗发怒曰:“黄颔小儿,何足拜也!”于是锁忄夌赴晋阳而讯之。忄夌不伏,暹引邢子才为证,子才执无此言。忄夌在禁,谓子才曰:“卿知我意属太丘不?”子才出告忄夌子瞻云:“尊公意正应欲结姻于陈元康。”瞻有女,乃许妻元康子,求其父。元康为言之于世宗曰:“崔忄夌名望素重,不可以私处言语便以杀之。”世宗曰:“若免其性命,犹当徙之遐裔。”元康曰:“忄夌若在边,或将外叛。以英贤资寇敌,非所宜也。”世宗曰:“既有季珪之罪,还令输作可乎?”元康曰:“尝读《崔琰传》,追恨魏武不弘。忄夌若在作所而殒,后世岂道公不杀也?”世宗曰:“然则奈何?”元康曰:“崔忄夌合死,朝野莫不知之,公诚能以宽济猛,特轻其罚,则仁德弥著,天下归心。”乃舍之。忄夌进谒奉谢,世宗犹怒曰:“我虽无堪,忝当大任,被卿名作黄颔小儿,金石可销,此言难灭!”

 

  天保初,除侍中,监起居。以禅代之际,参掌仪礼,别封新丰县男,邑二百户,回授第九弟约。忄夌一门婚嫁,皆是衣冠之美,吉凶仪范,为当时所称。娄太后为博陵王纳忄夌妹为妃,敕中使曰:“好作法用,勿使崔家笑人。”婚夕,显祖举酒祝曰:“新妇宜男,孝顺富贵。”忄夌奏曰:“孝顺出自臣门,富贵恩由陛下。”

 

  五年,出为东兖州刺史,复携冯氏之部。忄夌寻遇偏风,而冯氏骄纵,受纳狼藉,为御史所劾,与忄夌俱召诣廷尉。寻有别敕,斩冯于都市。忄夌以疾卒狱中,年六十一。

 

  忄夌历览群书,兼有词藻,自中兴立后,迄于武帝,诏诰表檄,多忄夌所为。然率性豪侈,溺于财色,诸弟之间,不能尽雍穆之美,世论以此讥之。忄夌素与魏收不协,收既专典国史,忄夌恐被恶言,乃悦之曰:“昔有班固,今则魏子。”收笑而憾不释。子瞻嗣。

 

  瞻字彦通,聪明强学,有文情,善容止,神采嶷然,言不妄发。年十五,刺史高昂召署主簿,清河公岳辟开府西阁祭酒。崔暹为中尉,启除御史,以才望见收,非其好也。高祖入朝,还晋阳,被召与北海王晞陪从,俱为诸子宾友。仍为相府中兵参军,转主簿。世宗崩,秘未发丧,显祖命瞻兼相府司马使邺。魏孝静帝以人日登云龙门,其父忄夌侍宴,又敕瞻令近御坐,亦有应诏诗,问邢邵等曰:“此诗何如其父?”咸云:“忄夌博雅弘丽,瞻气调清新,并诗人之冠。”宴罢,共嗟赏之,咸云:“今日之宴,并为崔瞻父子。”

 

  天保初,兼并省吏部郎中。寻丁忧,起为司徒属。杨愔欲引瞻为中书侍郎。时卢思道直中书省,因问思道曰:“我此日多务,都不见崔瞻文藻,卿与其亲通,理当相悉。”思道答曰:“崔瞻文词之美,实有可称,但举世重其风流,所以才华见没。”愔云:“此言有理。”便奏用之。事既施行。愔又曰:“昔裴瓒晋世为中书郎,神情高迈,每于禁门出入,宿卫者肃然动容。崔生堂堂之貌,亦当无愧裴子。”

 

  皇建元年,除给事黄门侍郎。与赵郡李概为莫逆之友。概将东还,瞻遗之书曰:“仗气使酒,我之常弊,诋诃指切,在卿尤甚。足下告归,吾于何闻过也?”瞻患气,兼性迟重,虽居二省,竟不堪敷奏。加征虏将军,除清河邑中正。肃宗践祚,皇太子就傅受业,诏除太子中庶子,征赴晋阳。敕专在东宫,调护讲读,及进退礼度,皆归委焉。太子纳妃斛律氏,敕瞻与鸿胪崔劼撰定婚礼仪注。仍面受别旨曰:“虽有旧事,恐未尽善,可好定此仪,以为后式。”

 

  大宁元年,除卫尉少卿,寻兼散骑常侍,聘陈使主。瞻词韵温雅,南人大相钦服,乃言:“常侍前朝通好之日,何意不来?”其见重如此。还除太常少卿,加冠军将军,转尚书吏部郎中。因患急十余日。旧式,百日不上解官,吏部尚书尉瑾性褊急,以瞻举指舒缓,曹务繁剧,遂附驿奏闻,因而被代。瞻遂免归乡里。天统末,加骠骑大将军,就拜银青光禄大夫。武平三年卒,时年五十四。赠使持节、都督济州军事、大理卿、刺史,谥曰文。

 

  瞻性简傲,以才地自矜,所与周旋,皆一时名望。在御史台,恒于宅中送食,备尽珍羞,别室独餐,处之自若。有一河东人士姓裴,亦为御史,伺瞻食,便往造焉。瞻不与交言,又不命匕箸。裴坐观瞻食罢而退。明日,裴自携匕箸,恣情饮啖。瞻方谓裴云:“我初不唤君食,亦不共君语,君遂能不拘小节。昔刘毅在京口,冒请鹅炙,岂亦异于是乎?君定名士。”于是每与之同食。

 

  忄夌昆季仲文,有学尚,魏高阳太守、清河内史。兴和中,为丞相掾。沙苑之败,仲文持马尾以渡河,波中乍没乍出。高祖望见曰:“崔掾也。”遽遣船赴接。既济,劳之曰:“卿为亲为君,不顾万死,可谓家之孝子,国之忠臣。”加中军将军。天保初,拜散骑常侍、光禄大夫。七年卒,年六十。子偃,武平中,历太子洗马、尚书郎。偃弟儦,学识有才思,风调甚高。武平中,琅琊王大司马中兵参军。参定五礼,待诏文林馆。隋仁寿中,卒于通直散骑常侍。叔仁,魏颍州刺史。子彦武,有识用,朝歌令。隋开皇初,魏州刺史。子侃,魏末兼通直常侍,聘梁使。子极,武平初太子仆,卒于武德郡守。子聿,魏东莞太守。子约,司空祭酒。

 

  忄夌族叔景凤,字鸾叔,忄夌五世祖逞玄孙也。景凤涉学,以医术知名。魏尚药典御,天保中谯州刺史。景凤兄景哲,魏太中大夫、司徒长史。子国,字法峻,幼好学,泛览经传,多伎艺,尤工相术。天保初尚药典御,乾明拜高阳郡太守、太子家令,武平假仪同三司,卒于鸿胪卿。法峻以武平六年从驾在晋阳,尝语中书侍郎李德林云:“此日看高相王以下文武官人相表,俱尽其事,口不忍言。唯弟一人,更应富贵,当在他国,不在本朝,吾亦不及见也。”其精妙如此。

 

  忄夌族子肇师,魏尚书仆射亮之孙也。父士太,谏议大夫。肇师少时疏放,长遂变节,更成谨厚。涉猎经史,颇有文思。袭父爵乐陵男。释褐开府东阁祭酒,转司空外兵参军,迁大司马府记室参军。天平初,转通直侍郎,为尉劳青州使。至齐州界,为土贼崔迦叶等所虏,欲逼与同事。肇师执节不动,谕以祸福,贼遂舍之。乃巡慰青部而还。元象中,数以中舍人接梁使。武定中,复兼中正员郎,送梁使徐州。还,敕修起居注。寻兼通直散骑常侍,聘梁副使。转中书舍人。天保初,参定禅代礼仪,封襄城县男,仍兼中书侍郎。二年卒,时年四十九。

 

  史臣曰:兰根早有名行,为时论所称;长孺才望之美,见重当世。并功参霸迹,位遇通显,与李元忠、卢文伟盖义旗之人物欤?魏之要幸附会,崔以门地骄很,虽有周公之美,犹以为累德,况未足喻其高下也。瞻词韵温雅,风神秀发,亦一时之领袖焉。

 

  赞曰:崔、魏才望,见重霸初。名教之迹,其犹病诸。彦通尚志,家风有余。

卷二十四 列传第十六

  ◎孙搴 陈元康 杜弼

  孙搴,字彦举,乐安人也。少厉志勤学,自检校御史再迁国子助教。太保崔光引修国史,频历行台郎,以文才著称。崔祖螭反,搴预焉,逃于王元景家,遇赦乃出。孙腾以宗情荐之,未被知也。会高祖西讨,登风陵,命中外府司马李义深、相府城局李士略共作檄文,二人皆辞,请以搴自代。高祖引搴入帐,自为吹火,催促之。搴援笔立成,其文甚美。高祖大悦,即署相府主簿,专典文笔。又能通鲜卑语,兼宣传号令。当烦剧之任,大见赏重。赐妻韦氏,既士人子女,又兼色貌,时人荣之。寻除左光禄大夫,常领主簿。

 

  世宗初欲之邺,总知朝政,高祖以其年少未许。搴为致言,乃果行。恃此自乞特进,世宗但加散骑常侍。时又大括燕、恒、云、朔、显、蔚、二夏州、高平、平凉之民以为军士,逃隐者身及主人、三长、守令罪以大辟,没入其家。于是所获甚众,搴之计也。

 

  搴学浅而行薄,邢邵尝谓之曰:“更须读书。”搴曰:“我精骑三千,足敌君羸卒数万。”尝服棘刺丸,李谐等调之曰:“卿棘刺应自足,何假外求。“坐者皆笑。司马子如与高季式召搴饮酒,醉甚而卒,时年五十二。高祖亲临之。子如叩头请罪,高祖曰:“折我右臂,仰觅好替还我。”子如举魏收、季式举陈元康,以继搴焉。赠仪同三司、吏部尚书、青州刺史。

 

  陈元康,字长猷,广宗人也。父终德,魏济阴内史,终于镇南将军、金紫光禄大夫。元康贵,赠冀州刺史,谥曰贞。元康颇涉文史,机敏有干用。魏正光五年,从尚书令李崇北伐,以军功赐爵临清县男。普泰中,除主书,加威烈将军。天平元年,修起居注。二年,迁司徒府记室参军,尤为府公高昂所信。后出为瀛州开府司马,加辅国将军。所历皆为称职,高祖闻而征焉。稍被任使,以为相府功曹参军,内掌机密。

 

  高祖经纶大业,军务烦广,元康承受意旨,甚济速用。性又柔谨,通解世事。高祖尝怒世宗于内,亲加殴蹋,极口骂之。出以告元康,元康谏曰:“王教训世子,自有礼法,仪刑式瞻,岂宜至是。”言辞恳恳,至于流涕。高祖从此为之惩忿。时或恚挞,辄曰:“勿使元康知之。”其敬惮如此。高仲密之叛,高祖知其由崔暹故也,将杀暹。世宗匿而为之谏请。高祖曰:“我为舍其命,须与苦手。”世宗乃出暹而谓元康曰:“卿若使崔得杖,无相见也。”暹在廷,解衣将受罚,元康趋入,历阶而升,且言曰:“王方以天下付大将军,有一崔暹不能容忍耶?”高祖从而宥焉。世宗入辅京室,崔暹、崔季舒、崔昂等并被任使,张亮、张徽纂并高祖所待遇,然委任皆出元康之下。时人语曰:“三崔二张,不如一康。”魏尚书仆射范阳卢道虞女为右卫将军郭琼子妇,琼以死罪没官,高祖启以赐元康为妻,元康乃弃故妇李氏,识者非之。元康便辟善事人,希颜候意,多有进举,而不能平心处物,溺于财利,受纳金帛,不可胜纪,放责交易,遍于州郡,为清论所讥。

 

  从高祖破周文帝于邙山,大会诸将,议进退之策。咸以为野无青草,人马疲瘦,不可远追。元康曰:“两雄交战,岁月已久,今得大捷,便是天授,时不可失,必须乘胜追之。”高祖曰:“若遇伏兵,孤何以济?”元康曰:“王前涉沙苑还军,彼尚无伏,今奔败若此,何能远谋。若舍而不追,必成后患。”高祖竟不从。以功封安平县子,邑三百户。寻除平南将军、通直常侍,转大行台郎中,徙右丞。及高祖疾笃,谓世宗曰:“邙山之战,不用元康之言,方贻汝患。以此为恨,死不瞑目。”高祖崩,秘不发丧,唯元康知之。

 

  世宗嗣事,又见任待。拜散骑常侍、中军将军,别封昌国县公,邑一千户。侯景反,世宗逼于诸将,欲杀崔暹以谢之,密语元康。元康谏曰:“今四海未清,纲纪已定,若以数将在外,苟悦其心,枉杀无辜,亏废刑典,岂直上负天神,何以下安黎庶?晁错前事,愿公慎之。”世宗乃止。高岳讨侯景未克,世宗欲遣潘相乐副之。元康曰:“相乐缓于机变,不如慕容绍宗,且先王有命,称其堪敌侯景,公但推赤心于此人,则侯景不足忧也。”是时绍宗在远,世宗欲召见之,恐其惊叛。元康曰:“绍宗知元康特蒙顾待,新使人来饷金,以致其诚款。元康欲安其意,故受之而厚答其书。保无异也。”世宗乃任绍宗,遂以破景。赏元康金五十斤。王思政入颍城,诸将攻之不能拔,元康进计于世宗曰:“公匡辅朝政,未有殊功,虽败侯景,本非外贼。今颍城将陷,原公因而乘之,足以取威定业。”世宗令元康驰驿观之。复命曰:“必可拔。”世宗于是亲征,既至而克,赏元康金百铤。

 

  初,魏朝授世宗相国、齐王,世宗频让不受。乃召诸将及元康等密议之,诸将皆劝世宗恭应朝命,元康以为未可。又谓魏收曰:“观诸人语,专欲误王。我向已启王,受朝命,置官僚,元康叨忝或得黄门郎,但时事未可耳。”崔暹因间之,荐陆元规为大行台郎,欲以分元康权也。元康既贪货贿,世宗内渐嫌之,元康颇亦自惧。又欲用为中书令,以闲地处之,事未施行。

 

  属世宗将受魏禅,元康与杨愔、崔季舒并在世宗坐,将大迁除朝士,共品藻之。世宗家苍头奴兰固成先掌厨膳,甚被宠昵。先是,世宗杖之数十,其人性躁,又恃旧恩,遂大忿恚,与其同事阿改谋害世宗。阿改时事显祖,常执刀随从,云若闻东斋叫声,即以加刃于显祖。是日值魏帝初建东宫,群官拜表。事罢,显祖出东止车门,别有所之,未还而难作。固成因进食,置刀于盘下而杀世宗。元康以身扞蔽,被刺伤重,至夜而终,时年四十三。杨愔狼狈走出,季舒逃匿于厕,库直纥奚舍乐扞贼死。是时秘世宗凶问,故殡元康于宫中,托以出使南境,虚除中书令。明年,乃诏曰:“元康识超往哲,才极时英,千仞莫窥,万顷难测。综核戎政,弥纶霸道,草昧邵陵之谋,翼赞河阳之会,运筹定策,尽力尽心,进忠补过,亡家徇国,扫平逋寇,廓清荆楚,申、甫之在隆周,子房之处盛汉,旷世同规,殊年共美。大业未融,山隤奄及,悼伤既切,宜崇茂典。赠使持节、都督冀定瀛殷沧五州诸军事、骠骑大将军、司空公、冀州刺史,追封武邑县一千户,旧封并如故,谥曰文穆。赙物一千二百段。大鸿胪监丧事。凶礼所须,随由公给。”元康母李氏,元康卒后,哀感发病而终,赠广宗郡君,谥曰贞昭。

 

  元康子善藏,温雅有鉴裁,武平末,假仪同三司、给事黄门侍郎。隋开皇中,尚书礼部侍郎。大业初,卒于彭城郡赞治。

 

  元康弟谌,官至大鸿胪。次季璩,巨鹿太守,转冀州别驾。平秦王归彦反,季璩守节不从,因而遇害。赠卫尉卿、赵州刺史。

 

  杜弼,字辅玄,中山曲阳人也,小字辅国。自序云,本京兆杜陵人,九世祖骜,晋散骑常侍,因使没赵,遂家焉。祖彦衡,淮南太守。父慈度,繁畤令。弼幼聪敏,家贫无书,年十二,寄郡学受业,讲授之祭,师每奇之。同郡甄琛为定州长史,简试诸生,见而策问,义解闲明,应答如响,大为琛所叹异。其子宽与弼为友。州牧任城王澄闻而召问,深相嗟赏,许以王佐之才。澄、琛还洛,称之于朝,丞相高阳王等多相招命。

 

  延昌中,以军功起家,除广武将军、恒州征虏府墨曹参军,典管记。弼长于笔札,每为时辈所推。孝昌初,除太学博士,带广阳王骠骑府法曹行参军,行台度支郎中。还,除光州曲城令。为政清静,务尽仁恕,词讼止息,远近称之。时天下多难,盗贼充斥,征召兵役,途多亡叛,朝廷患之。乃令兵人所赍戎具,道别车载;又令县令自送军所。时光州发兵,弼送所部达北海郡,州兵一时散亡,唯弼所送不动。他境叛兵并来攻劫,欲与同去。弼率所领亲兵格斗,终莫肯从,遂得俱达军所。军司崔钟以状上闻。其得人心如此。普泰中,吏曹下访守令尤异,弼已代还,东莱太守王昕以弼应访。弼父在乡,为贼所害,弼行丧六年。以常调除御史,加前将军、太中大夫,领内正字。台中弹奏,皆弼所为。诸御史出使所上文簿,委弼覆察,然后施行。

 

  迁中军将军、北豫州、骠骑大将军府司马。未之官,仪同窦泰总戎西伐,诏弼为泰监军。及泰失利自杀,弼与其徒六人走还,陕州刺史刘贵锁送晋阳。高祖诘之曰:“窦中尉此行,吾前具有法用,乃违吾语,自取败亡。尔何由不一言谏争也?”弼对曰:“刀笔小生,唯文墨薄技,便宜之事,议所不及。”高祖益怒。赖房谟谏而获免。左迁下灌镇司马。

 

  元象初,高祖征弼为大丞相府法曹行参军,署记室事,转大行台郎中,寻加镇南将军。高祖又引弼典掌机密,甚见信待。或有造次不及书教,直付空纸,即令宣读。弼尝承间密劝高祖受魏禅,高祖举杖击走之。相府法曹辛子炎谘事,云须取署,子炎读“署”为“树”。高祖大怒曰:“小人都不知避人家讳!”杖之于前。弼进曰:“《礼》,二名不偏讳,孔子言“徵”不言“在”,言“在”不言“徵”。子炎之罪,理或可恕。”高祖骂之曰:“眼看人瞋,乃复牵经引《礼》!”叱令出去。弼行十步许,呼还,子炎亦蒙释宥。世子在京闻之,语杨愔曰:“王左右赖有此人方正,庶天下皆蒙其利,岂独吾家也。”

 

  弼以文武在位,罕有廉洁,言之于高祖。高祖曰:“弼来,我语尔。天下浊乱,习俗已久。今督将家属多在关西,黑獭常相招诱,人情去留未定。江东复有一吴儿老翁萧衍者,专事衣冠礼乐,中原士大夫望之以为正朔所在。我若急作法网,不相饶借,恐督将尽投黑獭,士子悉奔萧衍,则人物流散,何以为国?尔宜少待,吾不忘之。”及将有沙苑之役,弼又请先除内贼,却讨外寇。高祖问内贼是谁。弼曰:“诸勋贵掠夺万民者皆是。”高祖不答,因令军人皆张弓挟矢,举刀按槊以夹道,使弼冒出其间,曰:“必无伤也。”弼战栗汗流。高祖然后喻之曰:“箭虽注不射,刀虽举不击,槊虽按不刺,尔犹顿丧魂胆。诸勋人身触锋刃,百死一生,纵其贪鄙,所取处大,不可同之循常例也。”弼于时大恐,因顿颡谢曰:“愚痴无智,不识至理,今蒙开晓,始见圣达之心。”

 

  后从高祖破西魏于邙山,命为露布,弼手即书绢,曾不起草。以功赐爵定阳县男,邑二百户,加通直散骑常侍、中军将军。奉使诣阙,魏帝见之于九龙殿,曰:“朕始读《庄子》,便值秦名,定是体道得真,玄同齐物。闻卿精学,聊有所问。经中佛性、法性为一为异?”弼对曰:“佛性法性,止是一理。”诏又问曰:“佛性既非法性,何得为一?”对曰:“性无不在,故不说二。”诏又问曰:“说者皆言法性宽,佛性狭,宽狭既别,非二如何?”弼又对曰:“在宽成宽,在狭成狭,若论性体,非宽非狭。”诏问曰:“既言成宽成狭,何得非宽非狭?若定是狭,亦不能成宽。”对曰:“以非宽狭,故能成宽狭,宽狭所成虽异,能成恒一。”上悦称善。乃引入经书库,赐《地持经》一部,帛一百匹。平阳公淹为并州刺史,高祖又命弼带并州骠骑府长史。

 

  弼性好名理,探味玄宗,自在军旅,带经从役。注老子《道德经》二卷,表上之曰:“臣闻乘风理弋,追逸羽于高云;临波命钩,引沉鳞于大壑。苟得其道,为工其事,在物既尔,理亦固然。窃惟《道》、《德》二经,阐明幽极,旨冥动寂,用周凡圣。论行也清净柔弱,语迹也成功致治。实众流之江海,乃群艺之本根。臣少览经书,偏所笃好,虽从役军府,而不舍游息。钻味既久,斐斖如有所见,比之前注,微谓异于旧说。情发于中而彰诸外,轻以管窥,遂成穿凿。无取于游刃,有惭于运斤。不足破秋毫之论,何以解连环之结。本欲止于门内,贻厥童蒙,兼以近资愚鄙,私备忘阙。不悟姑射凝神,汾阳流照,盖高之听卑,迩言在察。春末奉旨,猥蒙垂诱,今上所注《老子》,谨冒封呈,并序如别。”诏答云:“李君游神冥窅,独观恍惚,玄同造化,宗极群有。从中被外,周应可以裁成;自己及物,运行可以资用。隆家宁国,义属斯文。卿才思优洽,业尚通远,息栖儒门,驰骋玄肆,既启专家之学,且畅释老之言。户列门张,途通径达,理事兼申,能用俱表,彼贤所未悟,遗老所未闻,旨极精微,言穷深妙。朕有味二经,倦于旧说,历览新注,所得已多,嘉尚之来,良非一绪。已敕杀青编,藏之延阁。”又上一本于高祖,一本于世宗。

 

  武定中,迁卫尉卿。会梁遣贞阳侯萧明等入寇彭城,大都督高岳、行台慕容绍宗率诸军讨之,诏弼为军司,摄台左右。临发,世宗赐胡马一匹,语弼曰:“此厩中第二马,孤恒自乘骑,今方远别,聊以为赠。”又令陈政务之要可为鉴戒者,录一两条。弼请口陈曰:“天下大务,莫过赏罚二端,赏一人使天下人喜,罚一人使天下人服。但能二事得中,自然尽美。”世宗大悦曰:“言虽不多,于理甚要。”握手而别。破萧明于寒山,别与领军潘乐攻拔梁潼州,仍与岳等抚军恤民,合境倾赖。

 

  六年四月八日,魏帝集名僧于显阳殿讲说佛理,弼与吏部尚书杨愔、中书令邢邵、秘书监魏收等并侍法筵。敕弼升师子座,当众敷演。昭玄都僧达及僧道顺并缁林之英,问难锋至,往复数十番,莫有能屈。帝曰:“此贤若生孔门,则何如也?”

 

  关中遣仪同王思政据颍州,太尉高岳等攻之。弼行颍州事,摄行台左丞。时大军在境,调输多费,弼均其苦乐,公私兼举,大为州民所称。颍州之平也,世宗曰:“卿试论王思政所以被擒。”弼曰:“思政不察逆顺之理,不识大小之形,不度强弱之势,有此三蔽,宜其俘获。”世宗曰:“古有逆取顺守,大吴困于小越,弱燕能破强齐。卿之三义,何以自立?”弼曰:“王若顺而不大,大而不强,强而不顺,于义或偏,得如圣旨。今既兼备众胜,鄙言可以还立。”世宗曰:“凡欲持论,宜有定指,那得广包众理,欲以多端自固?”弼曰:“大王威德,事兼众美,义博故言博,非义外施言。”世宗曰:“若尔,何故周年不下,孤来即拔?”弼曰:“此盖天意欲显大王之功。”

 

  显祖引为兼长史,加卫将军,转中书令,仍长史。进爵定阳县侯,增邑通前五百户。弼志在匡赞,知无不为。显祖将受魏禅,自晋阳至平城都,命弼与司空司马子如驰驿先入,观察物情。践祚之后,敕命左右箱入柏阁。以预定策之功,迁骠骑将军、卫尉卿,别封长安县伯。

 

  尝与邢邵扈从东山,共论名理。邢以为人死还生,恐为蛇画足。弼答曰:“盖谓人死归无,非有能生之力。然物之未生,本亦无也,无而能有,不以为疑,因前生后,何独致怪?”邢云:“圣人设教,本由劝奖,故惧以将来,理望各遂其性。”弼曰:“圣人合德天地,齐信四时,言则为经,行则为法,而云以虚示物,以诡劝民,将同鱼腹之书,有异凿楹之诰,安能使北辰降光,龙宫韫椟。就如所论,福果可以熔铸性灵,弘奖风教,为益之大,莫极于斯。此既真教,何谓非实?”邢云:“死之言澌,精神尽也。”弼曰:“此所言澌,如射箭尽,手中尽也。《小雅》曰‘无草不死’,《月令》又云‘靡草死’,动植虽殊,亦此之类。无情之卉,尚得还生,含灵之物,何妨再造。若云草死犹有种在,则复人死亦有识。识种不见,谓以为无者。神之在形,亦非自瞩,离朱之明不能睹。虽孟轲观眸,贤愚可察;钟生听曲,山水呈状。乃神之工,岂神之质。犹玉帛之非礼,钟鼓之非乐,以此而推,义斯见矣。”邢云:“季札言无不之,亦言散尽,若复聚而为物,不得言无不之也。”弼曰:“骨肉下归于土,魂气则无不之,此乃形坠魂游,往而非尽。如鸟出巢,如蛇出穴。由其尚有,故无所不之,若令无也,之将焉适?延陵有察微之识,知其不随于形;仲尼发习礼之叹,美其斯与形别。若许以廓然,然则人皆季子。不谓高论,执此为无。”邢云:“神之在人,犹光之在烛,烛尽则光穷,人死则神灭。”弼曰:“旧学前儒,每有斯语,群疑众惑,咸由此起。盖辨之者未精,思之者不笃。窃有末见,可以核诸。烛则因质生光,质大光亦大;人则神不系于形,形小神不小。故仲尼之智,必不短于长狄;孟德之雄,乃远奇于崔琰。神之于形,亦犹君之有国。国实君之所统,君非国之所生。不与同生,孰云俱灭?”邢云:“舍此适彼,生生恒在。周、孔自应同庄周之鼓缶,和桑扈之循歌?”弼曰:“共阴而息,尚有将别之悲;穷辙以游,亦与中途之叹。况曰联体同气,化为异物,称情之服,何害于圣。”邢云:“鹰化为鸠,鼠变为鴽,黄母为鳖,皆是生之类也。类化而相生,犹光去此烛,复然彼烛。”弼曰:“鹰未化为鸠,鸠则非有。鼠既二有,何可两立。光去此烛,得燃彼烛,神去此形,亦托彼形,又何惑哉?”邢云:“欲使土化为人,木生眼鼻,造化神明,不应如此。”弼曰:“腐草为萤,老木为蝎,造化不能,谁其然也?”其后别与邢书云:“夫建言明理,宜出典证,而违孔背释,独为君子。若不师圣,物各有心,马首欲东,谁其能御?奚取于适衷,何贵于得一。逸韵虽高,管见未喻。”前后往复再三,邢邵理屈而止,文多不载。

 

  又以本官行郑州事,未发,为家客告弼谋反,收下狱,案治无实,久乃见原。因此绝朝见。复坐第二子廷尉监台卿断狱稽迟,与寺官俱为郎中封静哲所讼。事既上闻,显祖发忿,遂徙弼临海镇。时楚州人东方白额谋反,南北响应,临海镇为贼师张绰、潘天合等所攻,弼率厉城人,终得全固。显祖嘉之,敕行海州事,即所徙之州。在州奏通陵道并韩信故道。又于州东带海而起长堰,外遏咸潮,内引淡水。敕并依行。转徐州刺史,未之任,又除胶州刺史。

 

  弼儒雅宽恕,尤晓史职。所在清洁,为吏民所怀。耽好玄理,老而愈笃。又注《庄子·惠施篇》、《易上下系》,名《新注义苑》,并行于世。弼性质直,前在霸朝,多所匡正。及显祖作相,致位僚首,初闻揖让之议,犹有谏言。显祖尝问弼云:“治国当用何人?”对曰:“鲜卑车马客,会须用中国人。”显祖以为此言讥我。高德政居要,不能下之,乃于众前面折云:“黄门在帝左右,何得闻善不惊,唯好减削抑挫!”德政深以为恨,数言其短。又令主书杜永珍密启弼在长史日,受人请属,大营婚嫁。显祖内衔之。弼恃旧,仍有公事陈请。十年夏,上因饮酒,积其愆失,遂遣就州斩之,时年六十九。既而悔之,驿追不及。长子蕤、第四子光远徙临海镇。次子台卿,先徙东豫州。乾明初,并得还邺。天统五年,追赠弼使持节、扬郢二州军事、开府仪同三司、尚书右仆射、扬州刺史,谥曰文肃。

 

  蕤、台卿,并有学业。台卿文笔尤工,见称当世。蕤字子美,武平中大理少卿,兼散骑常侍,聘陈使主。末年,吏部郎中。隋开皇中,终于开州刺史。台卿字少山,历中书、黄门侍郎,兼大著作、修国史。武平末,国子祭酒,领尚书左丞。周武帝平齐,命尚书左仆射阳休之以下知名朝士十八人随驾入关,蕤兄弟并不预此名。台卿后虽被征,为其聋疾放归。隋开皇中,征为著作郎,岁馀以年老致事,诏许之。特优其礼,终身给禄,未几而终。

 

  史臣曰:孙搴便藩左右,处文墨之地,入幕未久,情义已深。及仓卒致殒,高祖折我右臂,虽戎旌未卷,爱惜才子,不然何以成霸王之业。太史公云:“非死者难,处死者难。”“或重于太山,或轻于鸿毛。”斯其义也。元康以智能才干,委质霸朝,绸缪帷幄,任寄为重。及难无苟免,忘生殉义,可谓得其地焉。杨愔自谓异行奇才,冠绝夷等,弑逆之际,趋而避之,是则非处死者难,死者亦难也。显祖弱龄藏器,未有朝臣所知,及北宫之难,以年次推重,故受终之议,时未之许焉。杜弼识学甄明,发言谠正,禅代之际,先起异图。王怒未息,卒蒙显戮。直言多矣,能无及是者乎?

 

  赞曰:彦举驱驰,才高行诐。元康忠勇,舍生存义。卬卬辅玄,思极谈天,道亡时晦,身没名全。

卷二十五 列传第十七

  张纂 张亮 张耀 赵起 徐远 王峻 王纮

  张纂,字徽纂,代郡平城人也。父烈,桑乾太守。纂初事尔朱荣,又为尔朱兆都督长史。为兆使于高祖,遂被顾识。高祖举义山东,刘诞据相州拒守,时纂亦在其中。高祖攻而拔之,以纂参丞相军事。

 

  纂性便僻,左右出内,稍见亲待,仍补行台郎中。高祖启减国封,分赏文武,纂随例封寿张伯。魏武帝末,高祖赴洛,以赵郡公琛为行台,守晋阳,以纂为右丞。转相府功曹参军事,除右光禄大夫。使于茹茹,以衔命称旨。历中外、丞相二府从事中郎。邙山之役,大获俘虏,高祖令纂部送京师,魏帝赐绢五百匹,封武安县伯。复为高祖行台右丞,从征玉壁。大军将还山东,行达晋州,忽值寒雨,士卒饥冻,至有死者。州以边禁不听入城。于时纂为别使,遇见,辄令开门内之,分寄民家,给其火食,多所全济。高祖闻而善之。

 

  纂事高祖二十馀岁,传通教令,甚见亲赏。世宗嗣位,侯景作乱颍川,招引西魏。以纂为南道行台,与诸将率讨之。还,除瀛州刺史。会世宗入为太子少傅。后与平原王段孝先、行台尚书辛术等攻围东楚,仍拔广陵、泾州数城,斩贼帅东方白额。授仪同三司,监筑长城大使,领步骑数千镇防北境。还,迁护军将军,寻卒。

 

  张亮,字伯德,西河隰城人也。少有干用。初事尔朱兆,拜平远将军。以功封隰城县伯,邑五百户。高祖讨兆于晋阳,兆奔秀容。兆左右皆密通诚款,唯亮独无启疏。及兆败,窜于穷山,令亮及仓头陈山提斩己首以降,皆不忍,兆乃自缢于树。伯德伏尸而哭。高祖嘉叹之。授丞相府参军事,渐见亲待,委以书记之任。天平中,为世宗行台郎中,典七兵事。虽为台郎,而常在高祖左右。迁行台右丞。

 

  高仲密之叛也,与大司马斛律金守河阳。周文帝于上流放火船烧河桥。亮乃备小艇百馀艘,皆载长锁,锁头施钉。火船将至,即驰小艇,以钉钉之,引锁向岸,火船不得及桥。桥之获全,亮之计也。

 

  武定初,拜太中大夫。薛琡尝梦亮于山上持丝,以告亮,且占之曰:“山上丝,幽字也。君其为幽州乎?”数月,亮出为幽州刺史。属侯景叛,除平南将军、梁州刺史。寻加都督扬、颍等十一州诸军事,兼行台殿中尚书,转都督二豫、扬、颍等八州军事、征西大将军、豫州刺史、尚书右仆射、西南道行台。攻梁江夏、颍阳等七城,皆下之。

 

  亮性质直,勤力强济,深为高祖、世宗所信,委以腹心之任。然少风格,好财利,久在左右,不能廉洁,及历诸州,咸有黩货之闻。武定末,征拜侍中、汾州大中正。天保初,授光禄勋,加骠骑大将军、仪同三司,别封安定县男,转中领军。寻卒于位,赠司空公。

 

  张耀,字灵光,上谷昌平人也。父凤,晋州长史。耀少而贞谨,颇晓史职。解褐给事中,转司徒水曹行参军。义旗建,高祖擢为中军大都督韩轨府长史。及轨除瀛、冀二州刺史,又以耀为轨谘议参军。后为御史所劾,州府僚佐及轨左右以赃罪挂网者百有馀人,唯耀清白独免。征为丞相府仓曹。

 

  显祖嗣事,迁相府掾。天保初,赐爵都亭乡男,摄仓、库二曹事。诸有赐给,常使耀典之。转秘书丞,迁尚书右丞。显祖曾因近出,令耀居守。帝夜还,耀不时开门,勒兵严备。帝驻跸门外久之,催迫甚急。耀以夜深,真伪难辩,须火至面识,门乃可开,于是独出见帝。帝笑曰:“卿欲学郅君章也?”乃使耀前开门,然后入,深嗟赏之,赐以锦采。出为南青州刺史,未之任。肃宗辅政,累迁秘书监。

 

  耀历事累世,奉职恪勤,咸见亲待,未尝有过。每得禄赐,散之宗族。性节俭率素,车服饮食,取给而已。好读《春秋》,月一遍,时人比之贾梁道。赵彦深尝谓耀曰:“君研寻《左氏》,岂求服虔、杜预之纰缪邪?”耀曰:“何为其然乎?《左氏》之书,备叙言事,恶者可以自戒,善者可以庶几。故厉己温习,非欲诋诃古人之得失也。”天统元年,世祖临朝,耀奏事,遇暴疾,仆于御前。帝下座临视,呼数声不应。帝泣曰:“岂失我良臣也!”旬日卒,时年六十三。诏称耀忠贞平直,温恭廉慎。赠开府仪同三司、尚书右仆射、燕州刺史,谥曰贞简。

 

  赵起,字兴洛,广平人也。父达,幽州录事参军。起性沉谨有干用。义旗建,高祖以段荣为定州刺史,以起为荣典签,除奉车都尉。天平中,征为相府骑曹,累加中散大夫。世宗嗣事,出为建州刺史,累迁侍中。起,高祖世频为相府骑兵二局,典知兵马十有馀年。至显祖即阼之后,起罢州还阙,虽历位九卿、侍中,常以本官监兵马,出内驱使,居腹心之寄,与二张相亚。出为西兖州刺史,纠劾禁止,岁馀,以无验获免。河清二年,征还晋阳。三年,又加祠部尚书、开府。天统初,转太常卿,食琅邪郡干。二年,除沧州刺史,加六州都督。武平中,卒于官。

 

  徐远,字彦遐,广宁石门人也。其先出自广平。曾祖定,为云中军将、平朔戍主,因家于朔。远少习吏事,郡辟功曹。未几,与太守率户赴义旗,署防城都督,除癭陶县令。高祖以远闲习书计,命为丞相骑兵参军事,常征伐,克济军务,深为高祖所知。累历巨鹿、陈留二郡太守。天保初,为御史所劾,遇赦免,沉废二年。显祖以远勋旧,特用为领军府长史,累迁东徐州刺史,入为太中大夫。河清初,加卫将军。二年,除使持节、都督东楚州诸军事、东楚州刺史。天统二年,授仪同三司、卫尉。四年,加开府、右光禄大夫。武平初卒。

 

  远为治慕宽和,有恩惠。至东楚,其年冬,邑郭大火,城民亡产业,远躬自赴救,对之流涕,仍为经营,皆得安立。长子世荣,中书舍人、黄门侍郎。

 

  王峻,字峦嵩,灵丘人也。明悟有干略。高祖以为相府墨曹参军,坐事去官。久之,显祖为仪同开府,引为城局参军。累迁恒州大中正、世宗相府外兵参军。随诸军平淮阴,赐爵北平县男。除营州刺史。营州地接边城,贼数为民患。峻至州,远设斥候,广置疑兵,每有贼发,常出其不意要击之,贼不敢发,合境获安。先是刺史陆士茂诈杀室韦八百馀人,因此朝贡遂绝。至是,峻分命将士,要其行路,室韦果至,大破之,虏其首帅而还。因厚加恩礼,放遣之。室韦遂献诚款,朝贡不绝,峻有力焉。初,茹茹主庵罗辰率其馀党东徙,峻度其必来,预为之备。未几,庵罗辰到,顿军城西。峻乃设奇伏大破之,获其名王郁久闾豆拔提等数十人,送于京师。庵罗辰于此遁走。帝甚嘉之。迁秘书监。

 

  废帝即位,除洛州刺史、河阳道行台左丞。皇建中,诏于洛州西界掘长堑三百里,置城戍以防间谍。河清元年,征拜祠部尚书。诏诣晋阳检校兵马,俄而还邺,转太仆卿。及车驾巡幸,常与吏部尚书尉瑾辅皇太子、诸亲王同知后事。仍赐食梁郡干,迁侍中,除都官尚书。及周师寇逼,诏峻以本官与东安王娄睿、武兴王普等自邺率众赴河阳御之。车驾幸洛阳,以悬瓠为周人所据,复诏峻为南道行台,与娄睿率军南讨。未至,周师弃城走,仍使慰辑永、郢二州。四年春,还京师。坐违格私度禁物并盗截军粮,有司依格处斩,家口配没。特诏决鞭一百,除名配甲坊,蠲其家口。会赦免,停废私门。天统二年,授骠骑大将军、仪同三司,寻加开府。武平初,除侍中。四年卒。赠司空公。

 

  王纮,字师罗,太安狄那人也,为小部酋帅。父基,颇读书,有智略。初从葛荣反,荣授基济北王、宁州刺史。后葛荣破,而基据城不下,尔朱荣遣使喻之,然后始降。荣后以为府从事中郎,令率众镇磨川。荣死,纥豆陵步藩虏基归河西,后逃归尔朱兆。高祖平兆,以基为都督,除义宁太守。基先于葛荣军与周文帝相知,及文帝据有关中,高祖遣基与长史侯景同使于周文帝,文帝留基不遣。基后逃归,除冀州长史,后行肆州事。元象初,累迁南益州、北豫州刺史。所历皆好聚敛,然性和直,吏民不甚患之。兴和四年冬为奴所害,时年六十五。赠征东将军、吏部尚书、定州刺史。

 

  纮少好弓马,善骑射,颇爱文学。性机敏,应对便捷。年十三,见扬州刺史太原郭元贞,元贞抚其背曰:“汝读何书?”对曰:“诵《孝经》。”曰:“《孝经》云何?”曰:“在上不骄,为下不乱。”元贞曰:“吾作刺史,岂其骄乎?”纮曰:“公虽不骄,君子防未萌,亦愿留意。”元贞称善。年十五,随父在北豫州,行台侯景与人论掩衣法为当左为当右。尚书敬显俊曰:“孔子云:‘微管仲,吾其被发左衽矣’以此言之,右衽为是。”纮进曰:“国家龙飞朔野,雄步中原,五帝异仪,三王殊制,掩衣左右,何足是非。”景奇其早慧,赐以名马。

 

  兴和中,世宗召为库直,除奉朝请。世宗暴崩,纮冒刃捍御,以忠节赐爵平春县男,赉帛七百段、绫锦五十匹、钱三万并金带骏马,仍除晋阳令。天保初,加宁远将军,颇为显祖所知待。帝尝与左右饮酒,曰:“快哉大乐。”纮对曰:“亦有大乐,亦有大苦。”帝曰:“何为大苦?”纮曰:“长夜荒饮不寤,亡国破家,身死名灭,所谓大苦。”帝默然。后责纮曰:“尔与纥奚舍乐同事我兄,舍乐死,尔何为不死?”纮曰:“君亡臣死,自是常节,但贼竖力薄斫轻,故臣不死。”帝使燕子献反缚纮,长广王捉头,帝手刃将下,纮曰:“杨遵彦、崔季舒逃走避难,位至仆射、尚书,冒死效命之士,反见屠戮,旷古未有此事。”帝投刃于地曰:“王师罗不得杀。”遂舍之。

 

  乾明元年,昭帝作相,补中外府功曹参军事。皇建元年,进爵义阳县子。河清三年,与诸将征突厥,加骠骑大将军。天统元年,除给事黄门侍郎,加射声校尉,四迁散骑常侍。武平初,开府仪同三司。纮上言:“突厥与宇文男来女往,必当相与影响,南北寇边。宜选九州劲勇强弩,多据要险之地。伏愿陛下哀忠念旧,爱孤恤寡,矜愚嘉善,舍过记功,敦骨肉之情,广宽仁之路,思尧、舜之风,慕禹、汤之德,克己复礼,以成美化,天下幸甚。”

 

  五年,陈人寇淮南,诏令群官共议御捍。封辅相请出讨击。纮曰:“官军频经失利,人情骚动,若复兴兵极武,出顿江淮,恐北狄西寇,乘我之弊,倾国而来,则世事去矣。莫若薄赋省徭,息民养士,使朝廷协睦,遐迩归心,征之以仁义,鼓之以道德,天下皆当肃清,岂直伪陈而已!”高阿那肱谓众人曰:“从王武卫者南席。”众皆同焉。寻兼侍中,聘于周。使还即正,未几而卒。纮好著述,作《鉴诫》二十四篇,颇有文义。

 

  史臣曰:张纂等并趋事霸朝,申其功用,皆有齐之良臣也。伯德之恸哭伏尸,灵光之拒关驻跸,有古人风焉。

 

  赞曰:纂、亮、耀、起,徐远、纮、峻,奉日高升,凌风远振。树死拒关,终明信顺。

卷二十六 列传第十八

  薛琡 敬显俊 平鉴

  薛琡,字昙珍,河南人。其先代人,本姓叱干氏。父彪子,魏徐州刺史。琡形貌魁伟,少以干用称。为典客令,每引客见,仪望甚美。魏帝召而谓之曰:“卿风度峻整,姿貌秀异,后当升进,何以处官?”琡曰:“宗庙之礼,不敢不敬,朝廷之事,不敢不忠,自此以外,非庸臣所及。”正光中,行洛阳令,部内肃然。有犯法者,未加拷掠,直以辞理穷核,多得其情。于是豪猾畏威,事务简静。时以久旱,京师见囚悉召集华林,理问冤滞,洛阳系狱,唯有三人。魏孝明嘉之,赐缣百匹。迁吏部,尚书崔亮奏立停年之格,不简人才,专问劳旧。琡上书,言:“黎元之命,系于长吏,若得其人,则苏息有地,任非其器,为患更深。若使选曹唯取年劳,不简贤否,便义均行雁,次若贯鱼,执簿呼名,一吏足矣,数人而用,何谓铨衡?请不依此。”书奏不报。后因引见,复进谏曰:“共治天下,本属百官。是以汉朝常令三公大臣举贤良方正、有道直言之士,以为长吏,监抚黎元。自晋末以来,此风遂替。今四方初定,务在养民。臣请依汉氏更立四科,令三公贵臣各荐时贤,以补郡县,明立条格,防其阿党之端。”诏下公卿议之,事亦寝。

 

  元天穆讨邢杲也,以琡为行台尚书。时元颢已据酂城。天穆集文武议其所先。议者咸以杲众甚盛,宜先经略。琡以为邢杲聚众无名,虽强犹贼;元颢皇室昵亲,来称义举,此恐难测。杲鼠盗狗窃,非有远志,宜先讨颢。天穆以群情所欲,遂先讨杲。杲降军还,颢遂入洛。天穆谓琡曰:“不用君言,乃至于此。”

 

  天平初,高祖引为丞相长史。琡宿有能名,深被礼遇,军国之事,多所闻知。琡亦推诚尽节,屡进忠谠。高祖大举西伐,将度蒲津。琡谏曰:“西贼连年饥馑,无可食啖,故冒死来入陕州,欲取仓粟。今高司徒已围陕城,粟不得出。但置兵诸道,勿与野战,比及来年麦秋,人民尽应饿死,宝炬、黑獭,自然归降。愿王无渡河也。”侯景亦曰:“今者之举,兵众极大,万一不捷,卒难收敛。不如分为二军,相继而进,前军若胜,后军合力,前军若败,后军承之。”高祖皆不纳,遂有沙苑之败。累迁尚书仆射,卒。临终敕其子敛以时服,逾月便葬,不听干求赠官。自制丧车,不加雕饰,但用麻为流苏,绳用网络而已。明器等物并不令置。

 

  琡久在省闼,闲明簿领,当官剖断,敏速如流。然天性险忌,情义不笃,外似方格,内实浮动。受纳货贿,曲法舞文,深情刻薄,多所伤害,士民畏恶之。魏东平王元匡妾张氏淫逸放恣,琡初与奸通,后纳以为妇。惑其谗言,逐前妻于氏,不认其子,家内怨忿,竞相告列,深为世所讥鄙。赠青州刺史。

 

  敬显俊,字孝英,平阳人。少英侠有节操,交结豪杰。为羽林监。高祖临晋州,俊因使谒见,与语说之,乃启为别驾。及义举,以俊为行台仓部郎中。从攻邺,令俊督造土山。城拔,又从平西胡。转都官尚书,与诸将征讨,累有功。又从高祖平寇难,破周文帝。败侯景,平寿春,定淮南。又略地三江口,多筑城戍。累除兖州刺史,卒。

 

  平鉴,字明达,燕郡蓟人。父胜,安州刺史。鉴少聪敏,颇有志力。受学于徐遵明,不为章句,虽崇儒业,而有豪侠气。孝昌末,盗贼蜂起,见天下将乱,乃之洛阳,与慕容俨骑马为友。鉴性巧,夜则胡画,以供衣食。谓其宗亲曰:“运有污隆,乱极则治。并州戎马之地,尔朱王命世之雄,杖义建旗,奉辞问罪,劳忠竭力,今也其时。”遂相率奔尔朱荣于晋阳,因陈静乱安民之策。荣大奇之,即署参军前锋,从平巩、密,每阵先登。除抚军、襄州刺史。

 

  高祖起义信都,鉴自归。高祖谓鉴曰:“日者皇纲中弛,公已早竭忠诚。今尔朱披猖,又能去逆从善。摇落之时,方识松筠。”即启授征西。怀州刺史。

 

  鉴奏请于州西故轵道筑城以防遏西寇,朝廷从之。寻而西魏来攻。是时新筑之城,粮仗未集,旧来乏水,众情大惧。南门内有一井,随汲即竭。鉴乃具衣冠俯井而祝,至旦有井泉涌溢,合城取之。魏师败还,以功进位开府仪同三司。

 

  时和士开以佞幸势倾朝列,令人求鉴爱妾刘氏,鉴即送之。仍谓人曰:“老公失阿刘,与死何异。要自为身作计,不得不然。”由是除齐州刺史。鉴历牧八州,再临怀州,所在为吏所思,立碑颂德。入为都官尚书令。

卷二十七 列传第十九

  万俟普(子洛) 可朱浑元 刘丰 破六韩常 金祚 韦子粲

  万俟普,字普拨,太平人,其先匈奴之别种也。雄果有武力。正光中,破六韩拔陵构逆,授普太尉。率部下降魏,授后将军,第二领民酋长。高祖起义,普远通诚款,高祖甚嘉之。斛斯椿逼帝西出,授司空、秦州刺史,据覆靺城。高祖平夏州,普乃率其部落来奔,高祖躬自迎接,授普河西公。累迁太尉、朔州刺史,卒。

 

  子洛,字受洛干。豪壮有武艺,骑射过人,为乡闾所伏。拔陵反,随父归顺,除显武将军。随氽朱荣每有战功,累迁汾州刺史、骠骑将军。及起义信都,远送诚款,高祖嘉其父子俱至,甚优其礼。除抚军,兼灵州刺史。武帝入关,除左仆射。天平中,随父东归,封建昌郡公,再迁领军将军。与诸将围独孤如愿于金墉,及河阴之战,并有功。高祖以其父普尊老,特崇礼之,尝亲扶上马。洛免冠稽首曰:“愿出死力以报深恩。”及此役也,诸军北渡桥,洛以一军不动。谓西人曰:“万俟受洛干在此,能来可来也!”西人畏而去。高祖以雄壮,名其所营地为回洛城。洛慷慨有气节,勇锐冠时,当世推为名将。兴和初卒。

 

  可朱浑元,字道元。自云辽东人。世为渠帅,魏时拥众内附,曾祖护野肱终于怀朔镇将,遂家焉。元宽仁有武略,少与高祖相知。北边扰乱,遂将家属赴定州,值鲜于修礼作乱,元拥众属焉。葛荣并修礼,复以元为梁王。遂奔尔朱荣,以为别将,隶天光征关中,以功为渭州刺史。

 

  侯莫陈悦之杀贺拔岳也,周文帝率岳所部还,共图悦。元时助悦,悦走,元收其众,入据秦州,为周攻围,苦战,结盟而罢。元既早被高祖知遇,兼其母兄在东,尝有思归之志,恒遣表疏,与高祖阴相往来。周文忌元智勇,知元怀贰,发兵攻之。元乃率所部发自渭州,西北渡乌兰津。周文频遣兵邀之,元战必摧之。引军历河、源二州境,乃得东出。灵州刺史曹瑽女婿刘丰与元深相交结,元因说丰以高祖英武非常,克成大业,丰自此便有委质之心,遂资遣元。元从灵州东北入云州。高祖闻其来也,遣平阳守高嵩持金环一枚以赐元,并运资粮,远遣候接。元至晋阳,引见执手,赐帛千匹并奴婢田宅。兄弟四人先在并州者,进官爵。元所部督将,皆赏以爵邑。封元县公,除车骑大将军。

 

  讨西魏仪同金祚、皇甫智达于东雍,擒之。迁并州刺史。又与诸将征伐,频有克捷降下。天保初,封扶风王。频从显祖讨山胡、茹茹,累有战功。迁太师,薨。赠假黄钺、太宰、录尚书。元善于御众,行军用兵,务在持重,前后出征,未尝负败。及卒,朝廷深悼之。皇建初,配享世宗庙庭。

 

  刘丰,字丰生,普乐人也。有雄姿壮气,果毅绝人,有口辩,好说兵事。破六韩拔陵之乱,丰以守城之功,除普乐太守。魏永安初,除灵州镇城大都督。周文授以卫大将军,丰不受,乃遣攻围,不克。丰远慕高祖威德,乃率户数万来奔。高祖上丰为平西将军、南汾州刺史。遂与诸将征讨,平定寇乱。又从高祖破周文于河阴,丰功居多,高祖执手嗟赏。入为左卫将军,出除殷州。

 

  王思政据长社,世宗命丰与清河王岳攻之。丰建水攻之策,遂遏洧水以灌之,水长,鱼鳖皆游焉。九月至四月,城将陷。丰与行台慕容绍宗见北有白气同入船,忽有暴风从东北来,正昼昏暗,飞沙走砾,船缆忽绝,漂至城下。丰游水向土山,为浪所激,不时至,西人钩之,并为敌人所害。丰壮勇善战,为诸将所推。死之日,朝野骇惋。赠大司马、司徒公、尚书令,谥曰忠。子晔嗣。

 

  破六韩常,字保年,附化人,匈奴单于之裔也。右谷蠡王潘六奚没于魏,其子孙以潘六奚为氏,后人讹误,以为破六韩。世领部落,其父孔雀,世袭酋长。孔雀少骁勇。时宗人拔陵为乱,以孔雀为大都督、司徒、平南王。孔雀率部下一万人降于尔朱荣,诏加平北将军、第一领民酋长,卒。常沉敏有胆略,善骑射,累迁平西将军。高祖起义,常为附化守,与万俟受洛干东归,高祖嘉之,上为抚军。与诸将征讨,又从高祖攻击诸寇,累迁车骑大将军、开府,封平阳公,除洛州刺史。常启世宗曰:“常自镇河阳以来,频出关口,太谷二道,北荆已北,洛州已南,所有要害,颇所知悉。而太谷南口去荆路逾一百,经赤工坂,是贼往还东西大道,中间旷绝一百五十里,贼之粮饟,唯经此路。愚谓于彼选形胜之处,营筑城戍,安置士马,截其远还,自然不能更有行送。”世宗纳其计,遣大司马斛律金等筑杨志、百家、呼延三镇。常秩满,还晋阳,拜太保、沧州刺史,卒。赠尚书令、司徒公、太傅、第一领民酋长,假王,谥曰忠武。

 

  金祚,字神敬,安定人也。性骁雄,尚气任侠。魏正光中,陇右贼起,诏雍州刺史元猛讨之,召募狼家,以为军导,祚应选。以军功累迁龙骧将军、灵州刺史。高祖举义,尔朱天光率关右之众与仲远等北抗义师。天光留祚东秦,总督三州,镇静二州。天光败,归高祖,除车骑大将军。邙山之战,以大都督从破西军。祚除华州刺史,加开府仪同三司,别封临济县子,卒。赠司空。

 

  韦子粲,字晖茂,京兆人。曾祖阆,魏咸阳守。父隽,都水使者。子粲仕郡功曹史,累迁为大行台郎中,从尔朱天光平关右。孝武入关,以为南汾州刺史。神武命将出讨,城陷,子弟俱破获,送晋阳,蒙放免。以粲为并州长史,累迁豫州刺史,卒。初,子粲兄弟十三人,子侄亲属,阖门百口悉在西魏。以子粲陷城不能死难,多致诛灭,归国获存,唯与弟道谐二人而已。谐与粲俱入国。粲富贵之后,遂特弃道谐,令其异居,所得廪禄,略不相及,其不顾恩义如此。